躺在福陵山山頂曬太陽的豬剛鬣，嘴裏嚼著一根青草，哼著歡快的小曲兒：

“吹個球，吹個大氣球，吹了球球，一年玩到頭……”

誤投豬胎之初，天蓬元帥可沒這麽樂觀，著實是有過一段頹廢期的，當時他自暴自棄、破罐破摔、性情暴戾、十分殘忍……他先把豬圈裏的公豬母豬大豬小豬全部咬死，然後兇悍地沖出豬圈，沖向荒野。

他在山野中暴揍老虎，單挑群狼，咬死獅子，幹翻犀牛，踩扁大象……他成了名副其實的森林之王。

但他並不快樂，心情仍舊糟糕透頂，他恨自己的豬頭豬腦豬身豬尾巴，他恨自己風寒時掛著鼻涕牛牛，他回想起分身在積雷山萬象林看到的那個豬頭形象，就更加地恨。

既然能提前看到他變豬頭的樣子，就說明這一切都是上天註定的命運，而所謂的命運則是掌握在那少數幾位大佬手中，也就是說，大佬早就決定安排他去做豬頭。

堂堂天蓬元帥，被安排去做豬頭，怎麽想心裏都有些憋屈，哪怕是大道機緣在前，哪怕是玉帝陛下任務在後，這種憋屈都始終存在，直到那天他來到福陵山，遇到那個如同春日暖陽一般的明媚女子……

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個陽光和煦的午後，當時他雄姿煥發，力挫群狼，完成五殺，帥氣的收尾之後，看到她從不遠處走來，只那一眼，他便認出了她，知道她就是那廣寒宮中搗藥的玉兔，知道她就是玉帝安排給他的人間道侶。

沒錯，他和她之間有一段上天註定的姻緣。

雖然他肥頭大耳、豬頭豬腦，和英俊瀟灑再也沾不到邊，但常言道上天註定的最大，哪怕廣寒宮中的玉兔，也沒辦法反抗。

他如願以償地入贅雲棧洞，成為卯二姐夫。

洞房的那天晚上，天蓬元帥的轉世真身終於找到人生的真諦，白魚紅浪，翻轉騰挪之間，他似乎已完全將妖嬈美麗的玉兔精的喜怒哀樂拿捏在手中，讓她如何便如何……他藉此認清了“外貌並不是一切，男人要有實力”的事實。

事後，他哼著小曲兒，欣賞著玉兔精的柔姿款態，默默接受了自己豬頭這個設定。

豬頭又如何，一樣可以逍遙快活。

一年後，玉兔精緣滿而去，而此時豬剛鬣早已食髓知味，果斷又弄手段娶了高老莊的高小姐。

實際上在這個時候，他已經見過南海觀音，知道了取經人即將到來，預感到玉帝分派下來的任務開啟在即，因此他……要更加抓緊時間享受豬生。

畢竟，留給豬剛鬣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此外，他老豬心裏還有個計較，一邊娶妻，一邊等取經人，這叫“兩下不耽誤”，萬一到時候取經計劃有變，總還能落到一頭，不至於兩頭吃虧。

晚上，他照例去找高小姐做那買賣，不知是不是因為他今晚吃了些酒，去得有些遲，以致那高小姐等得太著急，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好在經過他一番哄騙之後，高小姐總算回心轉意，不再計較，但還是決定小懲大誡，讓他背一背她，逗她開心。

豬剛鬣雖然想早點安歇做那事，但考慮到高小姐的情緒以及二人之間的情趣，他還是乖乖地背起高小姐，說起來這也算難得，私會這麽久，這還是高小姐唯一一次主動提出類似的親密互動。

權當助興。

反正他氣大力大，莫要說背一個高小姐，便是背一百個也背得起。

“不說老豬別的本事，這一身氣力背姐姐你還是綽綽有餘的，若姐姐還有其他姐妹，老豬也可以一並背得起……”

豬八戒調笑著，有意顯本事，準備帶高小姐駕風飛一段，不料那能承人的風今夜卻不聽他咒語使喚，只得暗暗作罷。

背上的高小姐說，她父親請了降妖的法師來降服豬剛鬣。

豬剛鬣卻不以為意，說自己和那九天蕩魔天尊都是舊相識，根本不怕什麽法師。

高小姐說，她父親這次請的是齊天大聖孫悟空。

不知是被這個名字嚇到，還是背上的高小姐突然變重，豬剛鬣只覺雙腿一軟，險些跪倒在地。

“夯貨！睜大你的豬眼，看看老孫是誰？”

哪有什麽回心轉意，願與他熱情互動的高小姐，分明是那弼馬溫變成高小姐的樣子在戲弄他。

……

一如五百年前，他仍舊不是那猴子的對手，弄他不過，他意識到，這趟可能要載。

他不停地逃，那猴子不停地追，他逃回雲棧洞，那猴子便一路追到雲棧洞。

豬剛鬣正要自報家門，看看能不能跟那猴子套套交情，不料那猴子倒主動問他：“俺老孫問你，你這豬精的前身可是那天蓬元帥？”

……

……

“那豬精前身確是天蓬，這次你又猜中，老孫心服口服，便允了你之前所請。”

郭大路接到孫悟空的微信時，已經離開北冥宗扶搖殿，他先去了杏壇和大先生溫少谷見面，論禮，他們現在還是師兄弟關系，溫少谷也並不相信他就是夜魔替身或者魔子，但也很難接受天僧和夜魔是一體兩面的關系。

聖人也非全知全能，他們有自己的推演和判斷，對儒家賢人溫少谷而言，他更願意相信郭大路和天僧之間存在誤會，而這種誤會則是由夜魔挑撥而起。

郭大路也不多解釋，辭了杏壇之後，去了書劍宗，他沒去見正在閉關的令狐棠，而是直接找到書劍宗宗主，有了杏壇的經歷，他沒有再跟書劍聖人提天僧的事情，只是告訴他書劍宗小師叔祖匡世棋實乃某位大人物的分身。

當代書劍聖人亦奉匡世棋為偶像，聽到這個消息自然好奇，道：“小師叔雖稱劍聖，但劍力實已有劍仙境界，不知他會是哪位前輩的分身？”

郭大路正要提孫悟空的名字，又想到孫悟空在玄界好像是屏蔽詞，當此時局，兩位聖人公然談論孫悟空畢竟不妥，只道：“一位神通廣大的金仙前輩。”

書劍聖人了然頷首，隨口問道：“不知那位金仙前輩有什麽流傳後世的事跡？”

修行界有點像人間世的文藝界，有時候做人物介紹時只純粹介紹境界並不能給人帶去多大的震撼，特別是到了聖人的境界，知天曉地，道心穩固如恒，便是面對地仙、天仙、甚至金仙也能保持從容。

真正能讓這些修行天才心起波瀾的是被介紹的那個人到底做過什麽驚天動地的事情。

就如同郭大路當年在五行山，以真人境的修為正面懟夜魔，便是聖人得到這個消息，也不禁要盛讚一句。

郭大路想了想，道：“那位金仙前輩大鬧了王母娘娘的蟠桃會，又將天宮打了個底朝天，想占了大天尊玉皇大帝的座位，天兵天將攔不住他，道祖八卦爐關不住他，最後由佛祖親自出面，與他賭鬥，才以巧法將他壓在五行秘境……”

書劍聖人聽完，整個人楞在原地，直到郭大路離去才緩緩回過神。

要奪玉帝寶座？大鬧蟠桃會和天庭？和道祖、佛祖鬥法？

這要膽大妄為到何等地步，強悍到何等地步才敢做這些事情？

小師叔也只是想拔劍戰天而已。

不愧是能斬出上邪劍的前輩啊，不知今生有無相見的緣分？

離開書劍宗，郭大路又先後去了地宗、四絕宗、以及覆海、移山、通風等諸宗，他去那些宗門，只見各宗聖人而不見聖人之下任何長老弟子。

他的用意很明顯，在接下來諸宗圍困北冥宗的戰鬥中，所有聖人不得插手。

做完這些，他又路過天宗，把天宗至寶明鏡臺砸了個稀巴爛。

修行至今，郭大路頗多感悟，其中有一條堪稱至理名言，那就是：在修行界，有實力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就好像他把天宗明鏡臺砸了，天宗上下除了驚懼、生悶氣，連一個屁都不敢多放，因為他們的宗主天僧還在養傷。

……

郭大路陽神出竅，在玄界轉了一大圈，鬧出不小動靜，回歸之後已是他受傷的第六個三天。

他陽神歸體，睜開眼睛，看到化機子、李一閑和慕容斑斑。

“這些天，辛苦你們了。”

郭大路認真道謝，三人見他沒事，隱隱間氣機更進一步，境界似乎更上一層樓，心中安定，這才問起姜菩提。

郭大路把天僧飛升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三人無不大驚，既不敢相信天僧是夜魔，也不敢相信姜菩提被劫走，慕容斑斑道：“那我們要立即商討一個營救天女的對策才好，否則，否則……”

郭大路說起聖人劫的事情，隨即道：“玄界與夜魔遲早有一場大戰，不過如今卻是時機未到。至於救人，你們不用擔心，我心中有數，只是我需要出趟遠門，去取回我忘在外面的兵器。”

聖無虛言，三人聽郭大路如此說，放下心來。

三人離開之後，郭大路給悟空發了條微信，詢問具體坐標。

悟空那邊很快回覆，卻已是收了豬剛鬣，辭了高老莊，取道西行，末了悟空留了個題目給郭大路：“兄弟既有未蔔先知之能，自然知道我師徒三個下一站何處歇腳，且去彼處等候便是。”

郭大路笑著搖了搖頭，只好依劇情往後推演。西行八十一難，環環相扣，倒不難推測，唐僧、悟空師徒收了豬八戒之後，接下來一難便是擁有“三昧神風”絕技的黃風怪阻路。

這黃風怪原是靈山腳下得道的一只黃毛貂鼠，因偷吃琉璃盞清油怕被金剛捉拿才跑到黃風嶺占山為王。

此怪武藝高強，又身負神通，郭大路倒很想把它收到天落山，但這黃風怪曾在靈山修道，算半個佛門弟子，最後又是被靈吉菩薩制服帶走，恐怕不好收服。

當然，收不收黃風怪並非當務之急，他現在要算準取經小隊下一站的具體坐標。

就在他準備把坐標設為黃風嶺時，突然一位老禪師的形象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浮屠山烏巢禪師！

西游世界，和菩提老祖一樣神秘強大的npc。

如果沒有記錯，這位老禪師正是在悟空收服八戒之後登場，八戒當時介紹這位禪師時，還特地指出那禪師曾有意收他為徒雲雲。

後來，烏巢禪師傳了唐僧《多心經》，即《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有趣的是，此經後來也出現在了唐僧從西天所取的真經之中，他一並做了翻譯，流傳後世。

郭大路當年因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句特地背誦過這玄奘版的那段譯文，那時候不曾修行，只為跟同學裝逼，並不知其中深意，後來他得悟空紅包，學儒家、墨家、陰陽家和醫家奧義，唯獨沒有釋家，因此也沒有再去深究那《心經》所蘊含的道理，權當一個知識點記在腦海中罷了。

此外，印象中，那烏巢禪師還指點了唐僧師徒之後的道路與劫難，雖未講全，但十之五六全中。

念及此處，他果斷把坐標設為【浮屠山】。

然後口誦真言，手撚法訣，運轉遮天法陣，身體驟然變小，化作一道流光，“咻”地鉆進昆侖鏡。

郭大路再次現身時，發現自己出現在一座山上，那山高大雄偉，景致怡人，只見山南青松蒼翠、碧檜成蔭，山北綠柳垂絲、紅桃爭艷，有山禽對語，有仙鶴齊飛；有麋鹿銜花，有猿猴獻桃……千草百花、綠水祥雲，真個是人間仙境。

郭大路信步而行，見半山上有好大一棵樹，樹上築了一個大大的草窩，不是鳥巢，倒像人居。

郭大路知道那正是烏巢禪師的巢穴，微行一禮道：“晚輩郭大路，冒昧訪山，多有打擾，請禪師勿怪。”

烏巢內沒有任何回應。

郭大路一時好奇，跳上那課檜樹，卻見偌大烏巢，空空如也，哪裏有什麽禪師？

郭大路立在樹上，心念電轉，忽而眼角餘光捕捉到幾道人影，轉頭望去，只見一人騎白馬，一人挑著擔，一人蹦跳行……正是唐僧、悟空和豬八戒師徒三人到了！

郭大路原樹懵逼，心道這劇本妥妥是不是拿錯了，烏巢禪師串了場，沒能及時趕來？

但戲已至此，無從ng，郭大路只好硬著頭皮，趕鴨子上架，搖身一變，變成一位老禪師模樣。

一會，唐僧師徒三人來到樹下，擡頭望著他，唐僧即下馬見禮。

郭大路壓抑激動心情，一眼看到孫悟空。

無數驚天動地、驚世駭俗、天翻地覆以及轟轟烈烈的畫面從腦海中閃過……

那是齊天大聖孫悟空！

那是他郭大路整個童年、少年時代的偶像英雄！

這時，他就那樣站在了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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